从哲学家小路上的一些地段，可以将内卡河、河上的老桥和对岸的老城尽收眼底，荷尔德林当是从同样的视角写下他看到的景色和自己的心灵，从而有了这首德国浪漫主义文学史上咏颂城市的开先河之作。在创作地点朗读了这首诗和自己的临时翻译。八个段落的德文诗抄写在一张超市购物条上，没有空间写下译文，回来之后修订了一下，也不知道理解得对不对，请诸位批评指正。 -- 陈亮

Friedrich Hölderlin 荷尔德林

Heidelberg 海德堡

Lange lieb' ich dich schon, möchte dich, mir zur Lust, 我爱你已久，想随心意
Mutter nennen und dir schenken ein kunstlos Lied, 称你作母亲，并献给你一首无华的歌
Du, der Vaterlandsstädte 你，祖国的城镇中
Ländlichschönste, so viel ich sah. 我所见过最具田园之美者

Wie der Vogel des Waldes über die Gipfel fliegt, 如同林中的鸟儿掠过山峰
Schwingt sich über den Strom, wo er vorbei dir glänzt, 在从你身旁闪烁着流淌而过的河流之上
Leicht und kräftig die Brücke, 飞架起一座桥梁，轻盈而有力
Die von Wagen und Menschen tönt. 发出车马和人流的喧响

Wie von Göttern gesandt, fesselt' ein Zauber einst 如同发自天神，一股魔力曾经将我攫
Auf die Brücke mich an, da ich vorüber ging 至桥上，那时我从上面走过
Und herein in die Berge 入于山林
Mir die reizende Ferne schien 迷人的远方在向我显现

Und der Jüngling, der Strom, fort in die Ebne zog, 这年轻的河流向前奔向平原
Traurigfroh, wie das Herz, wenn es, sich selbst zu schön, 悲欣交集，一如那心灵，当其太过甜美地
Liebend unterzugehen, 自爱而沉沦时
In die Fluten der Zeit sich wirft. 投身于时间之流中

Quellen hattest du ihm, hattest dem Flüchtigen 你给了他这短暂者以源泉
Kühle Schatten geschenkt, und die Gestade sahn 赠予他以清爽的阴凉，河岸
All' ihm nach, und es bebte 都目送他，波浪中
Aus den Wellen ihr lieblich Bild. 荡漾着它们迷人的景象

Aber schwer in das Tal hing die gigantische, 而巨大沧桑的城堡沉重地
Schicksalskundige Burg nieder bis auf den Grund,悬坠入谷中，直至地面
Von den Wettern zerrissen; 经受着风吹雨打
Doch die ewige Sonne goß 但永恒的太阳

Ihr verjüngendes Licht über das alternde 将它清明鲜亮的光芒灌注于这衰颓的
Riesenbild, und umher grünte lebendiger 巨大形象之上，四周蔓生葱郁的
Efeu; freundliche Wälder 藤萝，亲切的树林
Rauschten über die Burg herab. 在城堡上方沙沙作响

Sträuche blühten herab, bis wo im heitern Tal, 花开灌木，倾泻而下，直至明朗的山谷
an den Hügel gelehnt oder dem Ufer hold, 依偎于山丘，妩媚于河岸
Deine fröhlichen Gassen 你那欢欣的小巷
Unter duftenden Gärten ruhn. 安宁于芬芳的花园之中。

后记

这首诗因这次聚会进入我的视野，因翻译而对荷尔德林有了更多的理解。诗歌作于1800年，他30岁之时，两年后他受情人死去的刺激而精神失常，其后被治愈而时有反复。5年后他完全进入了他自己超常而黑暗的世界。

以下引用海子对荷尔德林的评价，我觉得评得恰如其分，春暖花开：

在《黑格尔通信百封》这本书里，提到了荷尔德林不幸的命运。他两岁失去了生父，九岁失去了继父，1788年进入图宾根神学院，与黑格尔、谢林是同学和好友。1798年秋天因不幸的爱情离开法兰克福。1801年离开德国去法国的波尔多城做家庭教师。次年夏天，他得到了在他作品中被理想化为狄奥蒂玛的情人的死讯，突然离开波尔多。波尔多在法国西部，靠近大西洋海岸。他徒步横穿法国回到家乡，神经有些错乱，后又经亲人照料，大为好转，写出不少著名的诗篇，还翻译了索福克勒斯的《安提戈涅》和《俄狄浦斯王》。精神病后又经刺激复发，1806年进图宾根精神病院医治。后来住在一个叫齐默尔的木匠家里。有几位诗人于1826年出版了他的诗集。他于1843谢世，在神智混乱的“黑夜”中活了36个年头……

有两类抒情诗人，第一种诗人，他热爱生命，但他热爱的是生命中的自我，他认为生命可能只是自我的官能的抽搐和内分泌。而另一类诗人，虽然只热爱风景，热爱景色，热爱冬天的朝霞和晚霞，但他所热爱的是景色中的灵魂，是风景中大生命的呼吸。凡·高和荷尔德林就是后一类诗人。他们流着泪迎接朝霞。他们光着脑袋画天空和石头，让太阳做洗礼。这是一些把宇宙当庙堂的诗人。从“热爱自我”进入“热爱景色”，把景色当成“大宇宙神秘”的一部分来热爱，就超出了第一类狭窄的抒情诗人的队伍。 　　 景色也是不够的。好像一条河，你热爱河流两岸的丰收或荒芜，你热爱河流两岸的居民，你也可能喜欢像半神一样在河流上漂泊、流浪航行，做一个大自然的儿子，甚至你或者是一个喜欢渡河的人，你热爱两岸的酒楼、马车店、河流上空的飞鸟、渡口、麦地、乡村等等。但这些都是景色。这些都是不够的。你应该体会到河流是元素，像火一样，他在流逝，他有生死，有他的诞生和死亡。必须从景色进入元素，在景色中热爱元素的呼吸和言语，要尊重元素和他的秘密。你不仅要热爱河流两岸，还要热爱正在流逝的河流自身，热爱河水的生和死。有时热爱他的养育，有时还要带着爱意忍受洪水的破坏。忍受他的秘密。忍受你的痛苦。把宇宙当做一个神殿和一种秩序来爱。忍受你的痛苦直到产生欢乐。这就是荷尔德林的诗歌。…… “安静地”“神圣地”“本质地”走来。热爱风景的抒情诗人走进了宇宙的神殿。风景进入了大自然。自我进入了生命。没有谁能像荷尔德林那样把风景和元素完美地结合成大自然，并将自然和生命融入诗歌——转瞬即逝的歌声和一场大火，从此永生。